「雖然很突然,不過我們其實是小說裡面的角色。」 一醒過來,世界完全變了樣。 人手一冊的紙張上面,紀錄著自己所有的秘密?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本書,『我』又算是什麼? 第一章 - 「請您不要說得好像打地鼠遊戲一樣。」 他覺得他會死。 水刃朝伽伊安橫劈過來,一刀劃開他的頸動脈,血漿噴湧而出,滿山滿谷的水霧把他的身體攪個稀爛,碎肉與內臟噴了滿地。 半透明的紫色地板吸收著他流下的血,在一陣骨骼錯位的劇痛以後,伽伊安發現自己又好手好腳地蹲在原地了。他還沒來得及為剛才的經歷乾嘔,尖針似的水霧又往他臉上甩,當場戳碎他的頭。 身體再次復原以後,伽伊安抬起頭,看見了站在面前的藍伊。 藍伊頂著一對晴空似的藍眼睛,藍色直髮垂落到肩頭,一對魚鰭狀耳朵大大張開,水龍捲順著他的手從地面往上颳,見狀,伽伊安再也抑制不住顫抖。他覺得自己會死掉--事實上,他似乎已經死好幾次了,但是身體如同接受了強大的治癒術不斷復原,治好又被猛砍的輪迴讓他怕得想尖叫。 這裡到底是哪裡?地面到天空全都是藍紫色的漸層果凍狀,沒有陽光、沒有土壤,伽伊安從沒看過這麼詭異的空間!他試著回想自己剛才在做什麼,他應該在王宮……在進行自己的煉金術研究……水龍捲噴過來甩爆了他的頭。 「哇,真的不管死多少次都會重新活過來耶。」 某個人高聲嚷嚷,藍伊不予理會,揮開水花瞪著半空中的定點。 「有啊,我看到他啦,可是妳真的要讓他當主角?那他出來一次,我就殺他一次喔。」 藍伊似乎不是在回應背後嚷嚷的聲音,對空氣說完便稍做停頓,擺出不耐煩的臉色。 「我是說--妳如果真的讓他當主角,我就殺他。這種人怎麼可以當下一個故事的主角啊?」 伽伊安咬住嘴唇,試著在藍伊自言自語的時候後退,但是一簇水花卻擋住了他的去路。 「因為他欠揍。什麼……雷切斯特在啊,他在後面看我殺他--我才不要。如果是那樣,妳可以讓我打他嗎?」 藍伊說著又把視線移回伽伊安臉上,用優雅的水花對他一陣爆打。伽伊安在毫不留情的砍殺中死了四次,突然看見面前浮出一團黑色霧氣,眼淚終於忍不住飆了出來。 輕飄飄的黑霧之間走出一位面無表情的少女,她的長相和伽伊安宛如龍鳳胎,同樣有著棕色的長髮、綠色的眼睛。但是少女臉上有一道斜跨面部的長疤,頭頂還冒出一對小小的綿羊角。 「不要打伽伽。」 少女抓住藍伊的手腕,身後甩出一串由骨骼拼成的銀色長尾巴,在半空中凜凜發光。 伽伊安認識的少女--惡魔「伊安」掉頭走近。 「起來。」 被伊安拉住的瞬間,伽伊安眼前的景物迅速壓扁扭曲,他一個踉蹌踩到了平坦的地面,四周的景色忽然變成伽伊安熟悉的走廊。以白為主色的彌爾安王宮安靜又整潔,一整排拱窗透進午後的陽光,光可鑑人的琉璃磁地板反射著站崗衛兵的身影。 伊安拉住他的手往前走,力道讓伽伊安有點痛。 「這……」是在作夢嗎?伽伊安沒有問,因為伊安的神情看起來異常生氣。她一路把伽伊安拖上王宮煉金部的居住樓層,打開某扇房門,將他拉進去。 長形的房間左側是一座木質煉金桌,右邊則是宮廷專用的單人床,床頭種植著藥草,一疊疊書籍整齊地塞滿櫃子。伽伊安茫然地看著牆上各式各樣的煉金陣圖,確定這是自己的房間,而伊安就像是完成了什麼麻煩的任務,走到房間盡頭的窗戶邊坐下,從地上撿起一顆高麗菜。 頭頂綿羊角的伊安從圓滾滾的蔬菜上撕下葉子,放進嘴裡開始吃。 伽伊安呆站了半晌,這才匆匆抹掉臉上被逼出來的眼淚。 「喂……」 伊安沒有理他。 「伊安……剛剛是怎麼回事?」 伽伊安記得他一直都在這個國家:彌爾安的王宮工作。他住在這裡、是個宮廷煉金術士,無論如何,他都不記得自己剛才怎麼會進入那種奇怪的幻境。 伊安用尾巴敲了一下地板,伽伊安嚇得差點跳起來,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少女,慢慢摸到床邊坐下。 撕開菜葉的刷刷聲持續了好一會。 伽伊安試圖冷靜,看準伊安吃完一顆菜的時候設法問話,但是伊安卻俐落地從床底下拿出第二顆菜,吃完以後又拿出了茼蒿。 然後是青江菜。 白蘿蔔。 伽伊安大致上已經不再顫抖,卻忍不住開始懷疑這是場身體會痛的夢--因為,他可是個宮廷煉金術士,哪會忽然發生剛剛那種奇怪的事情啊!現在眼前的情況也很奇怪,面無表情的少女一直吃一直吃,彷彿毫無盡頭的慢動作影片。 外面傳來別人走動的聲音,嚇了伽伊安一大跳,緊接著是一陣敲門聲,某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喊著「不好意思,打擾了」,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。 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男子,他有著一頭奶油色的短髮,髮稍染著些許翠綠,他的左耳打著繫有銅鈴的耳環,身上同樣穿著王宮煉金部的大衣。此外,他的背後還拖著一對風蟲族特有的蟬翼,翼面閃動著絕美的光澤。 伽伊安認識這個人,他是艾爾洛司洛,艾爾也在王宮煉金部工作,是他的同事,而且,他們的關係並不好。 「呃,我聽說藍伊先生剛剛帶你回來……」 伽伊安恐懼地盯著艾爾,艾爾抬起雙手後退一步,用安撫的聲音說。 「現在歿月這個故事只有我和部長醒來而已,所以由部長去接你,我想,我應該也來和你打聲招呼。」 艾爾洛司洛示意窗邊的伊安一眼,又仔細地看看伽伊安,突然改用了敬稱。 「不好意思,如果您忘記我的話,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:我是艾爾洛司洛,彌爾安的煉金副部長,是您的同事,房間就配置在您的隔壁。」 「我……我記得。」 伽伊安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模樣糟得要命,他用手背抹抹臉,而艾爾不疾不徐地等他把棕色長髮撥到身後整理好。 奇怪的空間、剛才被殺掉也會馬上活起來的狀況--如果不是夢,伽伊安也知道不該只是「發生一點意外」的程度,他定定心神,努力用比較冷靜的神情問。 「發生了什麼事,王宮被攻擊了?這是魔法還是幻術?」 「呃,我想想該怎麼解釋比較好……對了,我記得伽伊安先生喜歡閱讀。」 艾爾洛司洛轉向塞滿書本的床頭櫃,又一臉嚴肅地轉回來,然後吐出伽伊安從沒料想過的話。 「那個,雖然很突然,不過我們其實是小說裡面的角色。」 ✧✧✧ 「呃,我再想想該怎麼說明……」 艾爾看著伽伊安茫然的表情,苦惱地搔了搔臉。 「伽伊安先生看過下城區的舞台劇或音樂劇吧,大概可以想像成我們是演員。也就是說,在遙遠的地方有人寫出了我們的故事,所以我們存在於這裡……不好意思,似乎越說越亂了。」 伽伊安滿頭霧水,而艾爾洛司洛豎起食指。 「先說說我的故事吧。我是艾爾洛司洛‧耶夫維特,世界上瀕臨絕種的風蟲族。另外,我也是個魔道具匠師,來到彌爾安考上了煉金部。」 艾爾洛司洛抖了一下薄薄的蟬翼,看向窗邊的伊安。 「那位則是伊安,和您的名字只差一個字,外表幾乎一模一樣。伊安部長是您所飼養的惡魔,原型是一隻迷你的褐毛綿羊,據我所知,伊安部長用魔力做出模仿您的外表,當上煉金部長,而您也進了煉金部,兩位都是很有才華的宮廷煉金術士。」 伽伊安呆了兩秒思索艾爾洛司洛是不是真的覺得他有才華,這種評價他以前從沒聽過。 「有某個人想出我們以上的經歷,寫成故事。」 艾爾輕咳一聲。 「突然這麼說也許讓您難以接受,但是想必過一陣子您也會適應吧。在這裡,身為『小說的角色』醒來以後,其實只要隨心所欲地生活就好了,不會再有人額外要求您什麼的。」 「……什麼鬼?」 伽伊安錯愕地問,老實說,他完全聽不懂。而艾爾洛司洛非常禮貌地又復述了一次。 「您,是一本奇幻小說裡面的角色,我是、部長同樣也是,這座王宮、首都、甚至這整個世界,都是為了那本小說而被創造出來的。」 艾爾洛司洛抬起右手,啪啦一聲,一本白白的薄本子憑空掉到他手中,艾爾洛司洛把本子翻過來遞給伽伊安,伽伊安看見全白的封面底端寫著《歿月北之國》五個小字。 「這就是我們的故事。」艾爾用自己也沒幾分把握的口氣說。 「據說是個『奇幻小說』……如您所見,目前第一集還沒完成,如果停在最後一頁往後面想,就可以讀到作者設計好卻還沒寫出來的段落,內容常常不同,但大致上可以很快搞懂這個故事,也能認識其他人的經歷,請您收好。」 伽伊安接過本子,一翻開就看見上頭寫著:「從很小的時候,他就厭惡貧窮。伽伊安出生於漁民的一戶窮困人家--」,他愣愣看了一會,啪地闔上書。 「哪有這種事!這怎麼可能,我……而且……這是什麼……」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,但就是很害怕,忽然被人抓去揍讓他嚇得要死,看見奇怪的本子上寫著自己的名字、自己的事,更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。 艾爾洛司洛好像能體貼他的心情,點點頭。 「您不用一下子理解太多,情況的確很複雜,況且您剛剛才經過那種事,現在需要休息。我之所以過來,是想讓您知道這裡的概況,因為部長……她不擅長說明,我擔心您什麼都不知道,會出什麼意外。」 艾爾洛司洛委婉地帶過伊安的狀況,伊安終於停止了吃,盯著他們兩個。 「請您放心,待在這裡很安全,我和部長都在,不會讓人輕易傷害您的。屬於《歿月北之國》的目前只有我們三個人,據說,出生在同一個故事就是一家人了,要彼此照應。」 伽伊安茫然地看著艾爾洛司洛,心想要不是同事發瘋,就是他瘋了,或許整個王宮真的被幻術控制住還是怎麼了。 「請好好休息。」 艾爾洛司洛指指他手上的本子。 「王宮煉金部不需要上班,您可以邊休息邊試著閱讀一下。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情可以來找我,我跟故事裡面一樣,就住在您的隔壁。」 ✧✧✧ 伽伊安。伐瓦力克,二十一歲(精神年齡十七歲)。 人族,男性。 留著棕色及腰長髮,用黑色緞帶束成馬尾,綠色眼睛。 從小在漁村長大,飼養惡魔、學習煉金術,十七歲的時候意外死亡,被惡魔羊取走身體。寄生在惡魔羊的意識裡直到二十一歲,隨後把自己做成活屍分離出來。 因為被惡魔羊伊安保護著,進入了北國的王宮工作,研究煉金術。 「是我……」 伽伊安凝視著攤開的書頁,他一打開本子,書頁上便閃出了大大的「人物設定」。文字顯然不是彌爾安王國的字,看起來都方方正正的,但他卻莫名其妙讀得懂。 是個虐待狂、戀髮癖,被所有人討厭,在惹火伊安以後,被伊安施展了「誠實的詛咒」。 伽伊安看著敘述他私事的書頁,眼神在那句「戀髮癖」停了許久,更下面的段落更是讓他差點把書弄掉。 因為伽伊安家裡窮,想變成偉大的煉金術士,所以從小誘拐半人魚(藍伊)讓他割鱗片當材料來製藥,後來卻不小心喜歡上人家,維持著不敢說的單戀。 藍伊死亡以後,試著用惡咒復活藍伊,所以才在儀式中死亡(殉情?),被惡魔羊拯救。 無論是「單戀」或「殉情」,在伽伊安眼裡看起來都宛如炸藥,更別提後面還拉拉雜雜寫了一堆「覺得自己會傷害藍伊,所以不應該待在他身邊」、「希望藍伊能遇到適合的對象」之類的心路轉折,讀起來猶如戀愛少女的日記,伽伊安把本子一闔丟在床上,決定去洗澡--對,他就是戀髮癖,真的覺得長髮沾過血噁心死了!剛剛顧慮怪里怪氣的伊安不敢進浴室,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! 居然有文字記錄著他喜歡藍伊。有人白紙黑字地這樣寫……這奇怪的書原本拿在艾爾洛司洛手上,該不會藍伊也看到了? 伽伊安的內心天崩地裂,他不知道應該天崩地裂「私事被寫在艾爾洛司給他的本子上」還是「藍伊或許看了還把他砍成那樣」,兩個他都不敢仔細想,兩個都很恐怖。 淋浴了一個半星辰時,思考過自己的人生,伽伊安才紅著眼睛從房間附設的衛浴走出來,他一出來就發現伊安不吃東西了,趴在床上看大本的《綿羊圖鑑》。伽伊安揉揉眼睛,想著事情可還沒確定是那樣。什麼小說、什麼奇幻的……這太荒謬了,他必須冷靜,不能因為奇怪的本子被刺激,得趕快用煉金陣找出幻術的破綻。 「科爾諾瓦的大家,午安,歡迎收聽維爾鈦空中廣播,我是主播娜卡莎,難得的午後,大家是不是也和我一樣……」 伽伊安視線的左下角忽然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圓圈圈,嚇得他差點揍下去,而伊安趴在綿羊圖鑑上,勾起裹在長褲裡的雙腿。 「那可以關掉。」 伊安不吃東西以後好像有精神關心伽伊安了,她用手指朝自己身邊的圓圈戳了幾下。 「他們常常會放歌。」 「這是……魔法嗎?」 「不是。」伊安淡淡回應,又翻了一頁綿羊圖鑑。 伽伊安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身邊的圓圈,有種戳到史萊姆皮的柔軟感覺。 「第一首是由珖先生點播,火龍崇拜者所演唱的風信子傳說。珖先生的留言是『維爾鈦的沙漠蒸蛋超好吃』--謝謝你!我在這邊祝福珖先生早日踏上吟遊詩人的殿堂……」 圓圈上冒出一條細細的線,上頭浮著「請問要關閉嗎?」的白色字跡,底下懸著「是/不是」的選項,伽伊安愣了一會,試著去戳那個「是」字,圓圈與聲音瞬間消失了。 他沒有動用到魔力的感覺,這到底是什麼鬼? 伽伊安咬著嘴唇,最後還是決定先拿暖風儀把頭髮吹乾,但是才剛移動,伊安又淡淡地說了一句。 「如果你懶得吹頭髮,用想像的頭髮也會乾。」 「什麼?」 伊安沒有再接話,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。在伽伊安的印象裡,伊安一直很温和,身為他飼養的惡魔,似乎很好相處…… 現在伊安銳利的視線卻彷彿要把他燒出一個洞。 伽伊安轉過去吹頭髮--伊安突變成他想像裡那種可怕的惡魔了!而且,他完全記不起自己昨天在做什麼,眼前的狀況到底是搞什麼啊!慢著,他還是需要護髮…… 就在伽伊安拎起藥瓶時,伊安忽然整個人坐直,把手伸進床上的某個東西,身影瞬間消失。 伽伊安嚇得差點把護髮藥弄掉。伊安不見了!他定睛一看,發現床上懸著一個奇怪的小漩渦,小漩渦兀自轉動著,發出淺淺的紫光。伽伊安關掉暖風儀,交互看著掉在床上的《綿羊圖鑑》和《歿月北之國》,把濕答答的瀏海撩起來,決定跑去隔壁找艾爾洛司洛。 伽伊安開門確定走廊的安全,衝到左邊那扇門準備敲--呃,他記得艾爾對門做了一堆防禦,直接敲下去可能會死。伽伊安在門口徘徊半晌,深吸一口氣。 「艾爾洛司洛!」 他從來沒有用求助的聲音喊過這個人的名字,可是伊安不見了、床上有漩渦在轉、剛才那個廣播很可怕、所有的事都變得好奇怪-- 「怎麼了?」 艾爾探頭出來,看見伽伊安的模樣,表情瞬間僵住,他停頓了片刻才把門再拉開一點。 「呃,我現在門上沒有防禦,您可以直接敲門沒關係喔。」 「那個……」冷靜一點,問防禦怎麼拆不是重點! 「伊安不見了,我床上……有……那個。」那是什麼? 伽伊安實在搞不懂該怎麼解釋,幸好艾爾一揮手又憑空弄出了那本《歿月北之國》,冷靜地翻開。 「啊,部長現在被帶去寫東西,請您放心,她沒事的。」 「寫東西……」 「是的,您看。」 艾爾洛司洛把本子打開對著他,只見上面的句子正好往下寫出一段話: 「現在就這麼緊張的話,等下妳會失常的。」 我劃開空間魔法從中取出一片萵苣葉。 「這就是部長。」艾爾洛司洛用指節敲敲那個「我」字,在伽伊安的注視下,句子又繼續出現。 「憑我的魔力,靈魂很難在戰鬥中破碎,與其浪費時間去擔心不清楚的事,不如冷靜點讓軀體不要在戰鬥裡受傷就好,既然我很明白,態度輕不輕鬆也不干妳的事。」 「部長的語氣,還是稍微比原設定兇呢。」艾爾洛司洛闔上書本。 「不過她每次寫東西都會去現場,部長是個認真的人。」 「她到底去了哪裡?」 「唔--如果您想看看,我們也可以去喔。或許旁觀一下,您能比較明白這裡是怎麼一回事,您看起來很緊張,這似乎對精神狀況不太好。」 艾爾洛司洛把手放到本子上,上頭立刻劃出「旁觀對戰:是/不是」的白色字體,伽伊安盯著「對戰」兩個字,用力抓住髮尾。 「要跟什麼東西打嗎?」 「不是的。」艾爾忍不住失笑。 「這只是作者個人的喜好,似乎是因為一些遊戲……之類的影響,在這邊,這種幼稚的句子很多,您不要放在心上。」 他又打量了一下伽伊安的模樣。 「不好意思,我想幫您把頭髮弄乾,直接這樣過去,我擔心您會冷。」 伽伊安茫然地望著艾爾洛司洛,吹頭髮他自己來就好了,為什麼關係不好的同事會提議幫他吹頭髮?就連同事的建議都這麼怪,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。 「請您閉上眼睛。」艾爾把手騰到他的頭上。 一陣輕輕柔柔的觸感傳來,他……被摸頭了。伽伊安睜開眼發現及腰的長髮竟然全部乾了,而艾爾洛司洛一臉尷尬。 「抱歉,我知道您不喜歡頭髮被碰到,詳細的作法我之後會告訴您,您可以自己來。假如您準備好了,我們就出發吧,不過我之前也說您應該休息,假如不想一口氣知道太多事情,您可以選擇先休息。」 「不曉得是怎麼回事,我怎麼可能休息。」 「這樣說也對。」 艾爾把手移向「旁觀對戰」的字眼,或許是因為接二連三的衝擊,伽伊安忍不住吐出心裡的話。 「伊安她……好奇怪。跟以前不一樣……」 「部長她是稍微冷淡了點。不過,您似乎也不一樣吧。」 「我?我哪裡不一樣?」 伽伊安緊張地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出現了什麼缺陷,艾爾洛司洛挑起眉頭,低聲唸著「只有我和設定上一樣嗎」,輕輕抓住伽伊安的衣袖,按下那個「是」。 ✧✧✧ 大片落葉林隨風晃蕩,啪啦啦的枝葉折斷聲穿插在鳥鳴聲裡,譜成森林的背景音。伽伊安覺得自己似乎經歷了不會暈的移動魔法,眨眼就被艾爾洛司洛移動到林間空地,這地方有點眼熟…… 「鐽伐營地。」 艾爾洛司洛伸手指著前方,只見伊安坐在斷木上晃蕩雙腳,與一位手持巨劍的白髮少女說話--符蘿蒂卡。伽伊安腦中自動冒出了這個名字,而那把白色的巨劍則是零司戮,據他所知,他們都是伊安的朋友。 「當年,部長報考煉金部之後接受了宮廷的考驗,前來處理這邊的事件,您應該記得吧。」 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……」 「是的,在劇情上,您這時候還是死魂狀態,附著在伊安部長的身體裡。」 艾爾洛司洛將手上的薄本子往後翻了好幾頁。 「啊……預計您在第二集之後才會獲得屬於自己的身體,真是辛苦了。」 「什麼?」 「請放心,您還是您,您現在就有身體,沒問題的。」 沒什麼問題、說什麼奇怪的話啊?伽伊安遠遠聽見伊安與符蘿蒂卡進行對話,覺得越來越混亂。艾爾洛司洛則繼續翻書。 「設定很複雜對吧,又是死掉又是復活,又是惡魔又是魔法,我看了好幾次才搞懂呢……其實您前面就有幾段登場的地方了,不過您一直沒醒來,是作者自己寫的,藍伊先生好像認為,您不會醒的話讓作者寫寫就算了。不過即使遲了點,身為主角果然還是會清醒……唔,伽伊安先生的興趣是讀小說,應該知道『主角』的意思吧。」 艾爾用藍綠色的眼睛瞟向他,身後絢爛的蟬翼抖了抖。 「在我們的故事裡,主角是伊安部長,但是據說會慢慢轉變成讓您當主角,是有著雙主角設計的一套故事,您非常重要。」 「一套?」 「是的,預計會用三集寫完,但是作者稍早說,她覺得要五集才能寫完了。」 「五集?」 「是啊,想必會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,我是離主角最近的男配角,未來請多指教了。」 艾爾洛司洛氣定神閒地看著不遠處的符蘿蒂卡與伊安,她們似乎把類似的對話重複了好幾次,伽伊安看見艾爾洛司洛手上的本子一直改變句子,刪刪減減,心底再次出現荒謬的感覺……如果這是幻術,他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,居然能游離到這種亂七八糟的幻境。 伽伊安想了一下,索性咬牙往前衝,如果中了幻術,有時候能靠突然的舉動掙脫,但是他一邁步卻當頭撞上厚重的空氣,觸感有如結實的果凍。 「呃,您沒事吧!寫作過程中旁人是禁止進入的,如果要提供意見似乎有別的方法,不過我還沒學會--」 艾爾洛司洛驚慌地開口,伽伊安用手壓住看不見的牆,明明感覺很軟,這層空氣卻連手指都戳不進去。 「你說禁止進入……這種狀況什麼時候會結束?」 「不一定,不過,作者本來就沒有規定每次我們寫東西都要到,事實上她不找我們,寫好了再叫我們看的情況還比較多……」 伽伊安後退好幾步,仔細觀察天空與環境有什麼異狀,完全聽不懂別人在講什麼的感覺真的很糟,幸好艾爾持續做了更詳細的解釋。 「作者能寫比較久的時候就會叫人來,據說我們在場比較好寫,我想,應該是因為能直接抄寫我們的語氣、還有能聽意見吧,畢竟她偶爾會被我們指正『寫出來的個性不對』。那好像有個專門的用語,我有點忘記--」 「OOC,Out Of Character,角色性格扭曲,那是英文。」 伽伊安早上才聽過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,伽伊安回頭看見藍伊站在身後,全身立刻竄過嚴重的雞皮疙瘩,艾爾洛司洛迅速側了一步,擋住他。 「藍伊先生,晚安。」 艾爾開口打招呼,藍伊一副像是起床氣正在發作的臉色。 「晚安,我找你後面那個。」 「請問藍伊先生有什麼事情嗎?」 「我要殺他。」 「角色是不會死亡的,藍伊先生應該知道。」 「如果一直活起來我可以一直砍,持續死掉就跟死了沒兩樣吧,這有什麼問題嗎?」 「請您不要說得好像打地鼠遊戲一樣。」 艾爾抖抖翅膀,伽伊安覺得自己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躲在同事背後,稍早的記憶卻讓他連看著藍伊都做不到,更別說移動或發出聲音。最糟的是,藍伊似乎仗著半人魚這個種族優勢,徐徐放出屬於妖魔的威壓。 艾爾洛司洛彈了一下口袋邊掛著的銀飾,魔道具迴盪出抵銷與鎮靜的氣場,他十分果斷地把伽伊安整個人護到身後。 「藍伊先生,您已經殺過他了。伽伊安先生現在是我們的人,請不要胡亂攻擊。」 「胡亂?」藍伊露出彷彿能直接刺穿艾爾的凶狠視線。 「他割我的鱗片做藥好幾年你知道嗎?一直拿我的血、割我的鱗片,最後還背叛我……你不懂啦,走開。」 「故事裡的問題,請在故事裡面說。」 艾爾顯然難以迎擊半妖魔的瞪視,稍微別開眼神。 「您這樣我們很困擾。」 「你叫我在故事裡面說?我在故事裡不就只能忍耐嗎?因為我軟弱、是個濫好人,最後還要原諒他,他居然敢說他困擾?」 藍伊一臉殺氣騰騰,人魚的吼聲竟然還帶上了共鳴的回音,艾爾洛司洛抓住第二個銀飾道具,看似準備隨時扔出去。 「困擾不是伽伊安先生說的,是我說的,如果冒犯到您,真的很不好意思。我跟您道歉,請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吧。」 「不要,把他給我。」 藍伊兩頰刷地浮上一層魚鱗,雙瞳變成了鮮亮的水藍色,大量水氣從森林土壤滲入半空,彷彿隨時又會出現絞殺人的水霧。就在這時候,他背後的樹叢忽然被撥開,有個人影悠悠晃了出來,那是個頭上停著鳥兒、肩膀停著鵜鶘,懷中抱著野兔,身旁還蹭著五隻白班鹿的醒目男子。 男子有一頭碰到肩膀的暗金色頭髮,帶著亂七八糟的自然捲,蒼白的皮膚病氣懨懨,綠眼卻炯炯有神,他穿著白色宮服,披著紅色大圍巾,全身上下都戴滿華麗耀眼的首飾。伽伊安知道這個人,他就是早上站在藍伊後面的混帳--雷切斯特。雷切斯特也在王宮做事,是個御獸使,在伽伊安的印象裡,他是王八蛋。 可是,他不覺得現在的艾爾洛司洛很混帳……也許雷切斯特並不是王八蛋? 「她們開始走了欸,我們是不是要去準備啊?」 雷切斯特直接無視他與艾爾洛司洛,對藍伊指指營地中央,藍伊聞言頭也不回。 「等我殺完他再說。」 「你還要殺?好吧,那我看一下他到底是從哪裡長出來的,平常都沒有這種可以一直殺一直殺一直殺的人耶。」 這傢伙還是個王八蛋! 伽伊安冷汗直流,而艾爾洛司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。 「親王殿下,請阻止一下您的同伴,兩位都是我們的前輩,我想您們應該不用這樣--」 「我不是藍伊的同伴啊,我只是來等登場,還有來摸森林小動物的。」 雷切斯特歡快地打斷艾爾洛司洛,搓搓懷中的灰色兔子,灰兔一臉被他摸就快爽死的模樣,在他頭上磨蹭髮絲的鳥看起來也很癲狂。 「對喔,還要叫酪酪過來,晚一點他要說話。」 「今天應該不會寫到那邊啦。」 雖然雷切斯特沒有阻止戰鬥的意思,但值得慶幸的是,藍伊分心了,他一轉向雷切斯特魚鱗就收了起來,威壓也淡去不少。 「而且你跟他只是講電話,他根本不用出場吧。」 「這是他在這個新故事裡第一次登場欸,雖然是用通訊儀器,應該幫他想一下他要講什麼啊。」 雷切斯特笑嘻嘻地說,然後就偏頭直接對空氣說起話來了,伽伊安看不出那裡有任何通訊魔法的痕跡,雷切斯特卻自顧自聊得很起勁,隱約還能聽到「那我晚上去找你」。 不管這個被動物圍繞的怪胎,他好像得想辦法先對付藍伊--伽伊安才剛閃過這個念頭,艾爾洛司洛就低聲開口。 「伽伊安先生,請抓住我的衣服。」 藍伊的視線掃了過來,就在伽伊安抓住艾爾衣擺的剎那,周遭的景物迅速擠扁退遠,艾爾反手撐住重心不穩的伽伊安,並且在空間變回王宮走廊的時候立刻打開房門。 「伽伊安先生,請進去。」 「那是你的房間……」 雖然不像移動魔法那麼暈,但是景物與溫度快速變化,還是讓伽伊安有種反胃感。艾爾洛司洛看他沒有動,用雙手按住他的肩膀,以稍微強硬的態度將伽伊安推進室內,他關上門,手一劃門上就出現了伽伊安曾經見過的魔道具防禦,艾爾洛司洛又從桌上撿了幾張專門剋水的土結咒,朝唯一的對外窗啟動。 「雖然藍伊先生真心想進來,還是能直接出現在這裡。」 艾爾洛司洛比了一下自己的房內。 「不過啟動這些,他多少能感覺我真的不希望你死掉,即使追來,應該多少也會有收斂的意思。伽伊安先生,請坐,我見識到藍伊先生的敵意了。接下來無論什麼時候,請您都盡量不要離開我或部長的身邊。」 ✧✧✧ 艾爾洛司洛的房間和伽伊安的格局相同,最大的差別在於左邊不是煉金桌,而是一座金工桌。桌上整齊地排列著精巧的金工道具,除了一罐罐銀片、鐵片、魔法熔爐,還有用來配置寶石成分的寶石儀,艾爾的房間幾乎沒有任何嗜好品,只有一根橘紅色羽毛吊在書架邊緣。 如果說伽伊安的房間有藥草的味道,艾爾的房間就是鐵的味道。 「我沒有在用床,床鋪多半當成椅子在使用,請坐。」 艾爾洛司洛比了一下床,伽伊安頓時想起風蟲族是站著睡覺的,但卻完全不敢坐。 一進入艾爾洛司洛的房間,緊張的記憶就浮了上來。他跟艾爾洛司洛在煉金部共事了多久,互相討厭就有多久,伽伊安腦中充斥著一堆言語嘲諷甚至動手打起來的記憶,踏進艾爾的房間根本就是進入敵人的地盤。 「抱歉,我考慮不周,沒想到會在那邊碰到藍伊先生。」 艾爾洛司洛觀察著他的臉色,就像是會讀心一樣,準確回覆伽伊安正在思考的事情。 「我也記得和您之間的各種不愉快,也許您很難相信我沒有惡意,但是在這個不會死亡的世界,爭執並沒有任何好處,希望您能暫時放下過去的對立,我不會傷害您的。」 艾爾拿起透明水壺去加熱,一背對伽伊安,脆弱的蟬翼就完全暴露在面前,金色與翠綠的光紋在羽翼上流轉,美得讓人失神。伽伊安看見艾爾坦蕩蕩露出弱點,咬住嘴唇,抱著髮尾在床角坐下。 艾爾洛司洛沖了一壺熱花草茶,把椅子拉過來面對床鋪,然後伸手對著房間中央。 「我想在這裡弄出一張桌子放茶,請伽伊安先生不用驚慌。」 「什麼?」 「大概像這樣。」 沒有任何魔力或物質交換的預兆,一張白色小木桌憑空出現在艾爾洛司洛的手邊,除了落地時稍微的喀答聲,它簡直像原本就擺在這裡。艾爾洛司洛把花草茶放上桌面,另外擺了兩個透明杯子,又拿出一罐風蟲族主食的蜂蜜。 「我記得伽伊安先生討厭甜食,請問您想加蜂蜜嗎?」 「不想。」 伽伊安還在端詳那張桌子,一聽見問句,嘴巴便自動吐出回應,艾爾洛司洛旋即愣住了。 「對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要突然對您用疑問句的。」 「什麼?」 「呃……我記得依照伽伊安先生的設定,您身上有個誠實的詛咒,只要被人提問句就會被迫回答。我下次會注意不要用問句,實在非常抱歉。」 「有什麼關係,我剛剛已經和你講了那麼多話--」 好像完全沒有因為「誠實的詛咒」而回答過。 伽伊安瞪著艾爾開始倒花茶的側臉,不會吧,這個人說每一句話都在顧慮嗎?太猛了。 「瑣碎的設定很多對吧。」 艾爾用讓人無法分辨是否在抱怨的清淡語氣說。 「又是誠實詛咒、又是惡魔、又是死亡還有復活……唉。我沒喝過咖啡,想像不出咖啡的味道,但我想您或許會喜歡這種烘焙花。」 艾爾把盛滿鵝黃色茶湯的玻璃杯放到他面前,杯把朝向左邊,伽伊安皺起眉頭。 「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什麼?」 「書上有寫。」 艾爾啜一口摻上蜂蜜的花茶,瞇起眼睛。 「我剛醒來的時候比伽伊安先生更混亂,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,但部長不愧是惡魔,她完全不害怕。那時候我看著部長,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怎麼了,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本書,『我』又算是什麼?數著日子過了一個月,為了掌握自己的狀況,我不斷閱讀我們的故事,對於伽伊安先生,也可以說有了跟以往不同層面的認識吧。」 「你是說,你看那個……《歿月北之國》……?」 伽伊安第一次吐出這五個字,莫名其妙有種羞恥的感覺。艾爾點點頭。 「是啊,無論公事或私事,裡面什麼都寫了,對於釐清自己的人生算是挺方便的。雖然平心而論,我覺得不好看。」 「不好看?」 說不上為什麼,伽伊安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。 「伽伊安先生在設定上有閱讀的嗜好,您看過之後說不定會覺得有趣吧。不過,我還不清楚您醒來以後是否也喜歡閱讀就是了。」 「我不懂,如果真的像你說的有人寫……不對……創造出--為什麼會這樣?你說我醒來了,『醒來』是什麼意思?」 「『擁有獨一無二的靈魂、能自己思考的意識』,大致上就是醒來了。」 「像這樣醒來以後,不能回到還沒醒的時候嗎?」 「不能。」 艾爾洛司洛斬釘截鐵地說。 「不過聽說有一群人清醒以後不願意和故事有瓜葛,與作者斷絕聯絡,當作這是一如往常的世界生活著,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他們的心情……事實上,會關心寫作的人很少,跟作者持續往來的聽說也不到三分之一。」 「你說的那個『作者』是可以往來的?」 「可以,她看起來像是人類。」 「你看過她?」伽伊安放下茶杯。 「為什麼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跟她往來?跟那個人見面就會死嗎?」 「她的確說過『喜歡的角色會想讓他去死』這種偏激的話呢……不過,大致上她沒有惡意,至少目前就我的觀察看來,她只是不曉得自己的行徑讓人困擾罷了。」 「她還會帶來困擾?」伽伊安越聽越覺得危險。 「嗯。」 艾爾洛司洛放下茶杯,幫伽伊安重新添茶。 「伽伊安先生,等您見到作者小姐以後,無論她提議讓您跟哪個男性交往,請慎重考慮。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,請記得您永遠有拒絕的權利。」 「她……什麼?跟男性交往?」 「只是那位小姐的個人興趣。」 伽伊安又聽不懂了。他呆滯片刻,索性跳過。 「我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嗎?」 「如果您已經接受全世界是一本書了,其實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,請在這裡隨意生活就可以了。」 伽伊安完全無法說自己接受了,世界是本書之類的,光從字面上就難以理解啊。但艾爾洛司洛再度用安撫的語調仔細說明起來。 「在您還沒適應以前,就算被叫去寫作也可以拒絕,您還是可以照舊住在王宮,想上班就去上班,但是每天翹班也完全不會有人指責,薪水依舊會定時給您,讓您享受用錢購物的樂趣。食物在王宮餐廳都有,各樓層休息室也有餐點與娛樂設施。假如您懶得吃飯,只要一直想著『不會餓』就不會餓,睡覺也一樣,想著『不會累』就不用睡了,不過睡一下還是很舒服的,我認為您現在需要睡一下。」 艾爾瞥一眼伽伊安凌亂的長髮。 「我們的生理需求可以靠想像調整為零,但如果不調整自己的狀態,該有的感覺還是都會有,我覺得暫時正常吃飯睡覺也不錯,您就當作休假,休息幾天,再看看有什麼想了解的吧。」 伽伊安怔怔看著艾爾洛司洛,同事雖然滿嘴詭異的言論,表情卻很認真,他所認識的艾爾洛司洛也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。伽伊安試著用手戳了一下那張桌子,摸起來很硬,真的是木頭。 「這是怎麼弄出來的?」 「據說是靠想像力。」艾爾用手背抵著下巴。 「我們只要想像某個東西的狀態它就會變化,想像某個東西在這裡它就會出現,每個人的使用方式不盡相同。有的人說是在腦中用文字描述,物品就會出現;有的人說是在腦中想起圖像,東西就會成真。也有去想味道、甚至回憶使用場景的,我問過許多人,大家製作物品的方式都不同,也有擅長與不擅長的類別,要是真的想像不出某個東西,找別人幫忙也很好。」 「找什麼人?你不是說只有我和伊安什麼的……」 「屬於《歿月北之國》故事的角色,現在只有我們三個。」 艾爾洛司洛笑了笑。 「但是在我們之前,這位作者小姐創造過很多故事,像雷切斯特殿下、藍伊先生都屬於其他故事,還有來自各種地區,各種世界的角色,據說總數目前逼近一百六十餘人,而您剛剛才醒來,現在是全世界最年輕的。」 伽伊安搞不懂一百六十算是多還是少,艾爾洛司洛又連忙澄清。 「年輕沒有什麼不好的意思,只是據說有些人會計算自己醒來後的年齡,因此有些前後輩的說法。聽說每當有新的角色清醒,都會有個前輩負責帶,帶我和部長回來的人是雷切斯特殿下,殿下只對部長的惡魔型態感興趣,很多事都沒有說明,所以我試著和其他故事的人搭話了……偶爾,這座王宮會有其他故事的人進來。」 伽伊安皺起眉頭,這樣說起來,去帶他的人難道是藍伊?也許是因為艾爾洛司洛沉著氣慢慢解釋,他沒有那麼不安了,伽伊安喝完花茶,盯著桌子思考半晌,把長長的瀏海撥到耳後。 「好。我知道了,我先回自己的房間。」 「雖然待在我的房間您或許不習慣,但是在部長回來以前……」 「如果藍伊真的想殺我到會來找我的程度,那就讓他殺。」 伽伊安有點自暴自棄地說。 「如果他那麼恨我,我本來就應該去死。」 ✧✧✧ 藍伊.斯提安(比伽伊安大兩歲)。 人魚和人類的混血,男性。 藍色及肩長髮,藍色眼睛,魚鰭狀耳朵。 從小在漁村長大,被兒時玩伴伽伊安拐騙,長期供應鱗片和血當作煉金藥劑的材料。十七歲時和伽伊安鬧翻,獨自離開漁村,到北國加入民兵團。 死於戰場,死後被伽伊安用惡咒復活。 伽伊安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,怔怔望著打開的書頁。 伊安還沒回來,床上的漩渦卻已經消失不見了。對伽伊安來說,現在書頁上的字比伊安去了哪裡更重要。 這本標明《歿月北之國》的本子顯然有感應思緒的能力,直接攤開是普通的故事,但是只要專心想著一個人,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就會立刻跳上頁面。 --藍伊話很多、個性善良,無論自己的處境如何,總是願意對別人伸出援手。 另外,藍伊.斯提安是《自由隊伍》的主角。 《自由隊伍》是什麼啊? 伽伊安才剛這麼想,一本書忽然掉到他的手邊,封底啪一聲撞上床面。見識過東西突然出現的樣子,伽伊安沒那麼慌張了,他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本書,發現它跟薄薄的歿月不同,拿起來有點厚度,一打開還是那種方正的字體,但他一樣讀得懂。 讀了幾行,伽伊安赫然發現這是藍伊的故事,故事似乎發生在藍伊與他鬧翻以後,用第一人稱紀錄著伽伊安完全沒聽過的事情。藍伊跟其他人說話、愉快地談笑,雖然伽伊安想仔細研究一下《歿月北之國》,卻忍不住一頁一頁翻了下去。伽伊安在書裡看見藍伊踏上旅途、向別人誇口要當個厲害的劍士。讀了三分之一左右,他往前翻到扉頁的地方,看見了《重寫第二版/全十冊/完結》的字樣。 這東西有十本--伽伊安摸摸封皮,又大致翻了一下。 不知怎麼的,他有種藍伊做出了這本書的直覺。 伽伊安又躺在床上讀了一下《歿月北之國》。 他看見伊安走進首都,看見煉金部入部考試,看見伊安對他說話--生硬的文筆描述著很久以前的回憶。伽伊安覺得頭暈,闔上了書。 他關掉房內的螢石燈,等了這麼久,藍伊都沒有過來找他。 第二天早上,伽伊安在北國的鐘聲中清醒,他發現枕邊擺著《歿月北之國》與《自由隊伍》兩本書,代表昨天瘋狂的一切並不是夢。同時,他的左手有種被什麼東西纏住的感覺。 抬頭一看,恢復成惡魔型態的伊安趴在他身邊--那是隻巴掌大的迷你綿羊,有一身蓬軟的褐毛、漆黑的臉與四肢,銀白的骨鍊尾巴纏著伽伊安的手腕。伽伊安認識的惡魔不需要睡覺,但是恢復原形的伊安此刻顯然睡得很熟,背上一對黑色翅膀輕輕搧動著。 伽伊安又把視線移向天花板,回想自己只有痛苦可言的人生。 直到藍色圓圈出現在他的視線裡。 「科爾諾瓦的大家,早安,歡迎收聽維爾鈦空中廣播,我是主播娜卡莎。有人說早上也應該放點音樂,所以我就開始廣播囉,希望並不會吵到各位……」 伊安纏著他的手,伽伊安提不起勁把圓圈按掉。 「俗話說音樂無國界,那麼今天的一開始,就播放來自異世界的歌曲吧。以下是我個人很喜歡的,ONE OK ROCK所演唱的Wherever you are。在昨天的節目中,我們也收到了匿名煩惱,那麼,讓我們再聽一次匿名者的問題:『最近閒到不知道做什麼有意義了,請問有什麼興趣,是娜卡莎建議嘗試的嗎?』」 從沒聽過的語言演唱了好一陣子,直到最後的間奏才重新出現女人的笑聲。 「關於這個問題,我不知道。在這個什麼都能嘗試的世界裡,我只知道要挑喜歡的事情做!我聽說是因為覺得大家辛苦了,才讓我們有機會在這裡補償遺憾、完成夢想。假如匿名者想追求刺激,要不要做些大膽到會嚇壞自己的事情呢?試著問問看,在你心中最大的遺憾,是什麼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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